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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婆家见她不中用了,连大夫都不请,把她扔在佛堂自生自灭。
她靠着一口气,硬生生挺了一年又一年,她的仇人个个风光,她不甘心去死!她日日烧香拜佛,把蒲团跪烂了一个又一个,却在有一天,听见外头的丫头闲话,说今日裴阁老上朝迟了,皇帝一问,原来是给夫人画眉耽搁了时辰。
她恍惚许久才反应过来,原来她的六妹夫已经成阁老了啊,他还不到三十岁!他当年是最年轻的状元,如今是最年轻的阁老,果真是年少有为,前途无量。
他对她还是那么好。
在那一瞬间,她忽然不想活了。
她打翻了烛台,任由火舌侵蚀帷帐,在那剧烈灼热的疼痛中,她觉得她这一生就是个笑话。幼时无母亲庇佑,在歹毒的嫡母手底下讨生活,原以为嫁了人后就好了,结果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,没有得到夫君半点怜惜,跟婆母斗,和小妾斗,最后无儿无女,一身病痛,孤苦地死在无人知的角落里。
生前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,说不定死后,还要被啐一声晦气。
她的一生,好苦啊。
……
江婉莹回神,复杂地看向江婉柔,喃喃重复道:“我嫉妒你,嫉妒得快要疯了。”
或许不计日夜的念经拜佛,终于让佛祖对她心生怜悯。她前世识人不清,如今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,她想,她这回一定会过得很好。
她太苦了,她也想尝一尝被珍惜的滋味。
江婉莹魔怔似的,一直说着“嫉妒”,江婉柔紧皱秀眉,想不到她害她被千夫所指,竟是因为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。
她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没有地方值得旁人嫉妒,只是那个人却不能是江婉莹。即使她在内宅也听说过裴璋的名声,从地方升上来后直接任吏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,他还那么年轻,日后封侯拜相不在话下。裴府人口简单,无俗务纷扰,她方才在清幽雅致的小径上一路走来,让诸事缠身的她倍觉清爽。
她实在毋须羡慕旁人。
江婉莹并没有解释更多,她抬起头冷声道:“六妹妹,一切皆有因果。过往不可追,当年算我对不起你,你现在也过得不错,不是么?”
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,道:“说不定你将来还要感谢我,送给你一场泼天的富贵呢。”
江婉柔简直被气笑了,但她今早没用多少东西,腹中灼热难受,也不想见到江婉莹这张脸,有点恶心。
她拢了拢彩霞织金披帛,站起来,道:“五姐,我最后叫你一声‘五姐’,全了你我幼时的情谊。日后相见犹如陌路,你若再对我出手,我必不会心慈手软。”
或许她说得对,江婉柔也从心底觉得自己如今的日子不错,心境比之前宽阔许多。她有慈爱的祖母,乖巧懂事的儿子,权势滔天的夫君,她连报复她都嫌脏手。
她拂袖而去,在踏出花厅门槛的那一刻,江婉莹忽然道:“你的手,很好看。”
肌理柔嫩流畅,十根手指白皙如玉,透着淡淡的粉色光泽,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。
江婉莹低下头,伸出自己的手掌,“不像我,一到冬天,手上会出冻疮,形状丑陋,痒痛难忍。”
除非犯大错,秦氏不会让人打她们,在身上留下明显的伤痕。她更喜欢钝刀子磨人,比如吃饭只许吃五分饱,比如冬天不给炭火。都是娇柔的小姑娘,那时候她和六妹妹可怜,年年冻得手指生疮。
冻疮的可怕之处在于,它只要生过一次,后面极易复发。
江婉莹幽幽道:“听说太医院有蕴养肌肤的雪肌膏,效果极好,我托夫君为我讨要。”
江碗柔扭头看她,想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江婉莹却只是苦笑了一声,低声道:“他忘了。”
前世不是这样的,他在奴役之乱中立功,圣上问他要什么赏赐,黄金田地亦或加官进爵?他在金銮殿上声音朗朗,“臣之妻幼年清苦,遇冬十指溃痒,臣心痛之、惜之,怜之。请圣上赐良药解此疾,臣念上恩,愿为圣上、为朝廷肝脑涂地,万死不辞。”
他为她求来十里红妆风光大嫁,为她在金銮殿上求良药。而她,什么也没有。
她怎么能不嫉妒呢?
江婉莹复杂地盯着江婉柔的手,声音似妒似叹,“没想到陆指挥使那样的人物,竟也如此疼你。”
江婉柔没在意那个“也”字,只觉得她疯疯癫癫。这怎么能扯到陆奉身上?她手长得好是因为娘把她生得好,她如今不再生疮是自己勤于保养。她刚嫁进来那年也疼痒难耐,太医日日住在陆府给陆奉瞧腿,她塞了银子,顺带要了盒脂膏。
不用旁人,她自己就心疼自己。
她一言难尽地看着江婉莹,心道一盒冻疮药是什么很珍稀的东西吗?即使裴璋忘了,你不会提醒他?再不济自己去药铺买也成,纵然效果不如太医院的精细,勤于涂抹,好生保暖,也不会是她现在这副模样。
“你……”心中千言万语,江婉柔最后无从开口,只道:“你好自为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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